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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八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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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八七章

錢繼遠居高臨下的瞄著李小暖,微微頜首示意她接著說,李小暖歪著頭,仔細想了想,慢慢的念道:

“佇倚危樓風細細,望極春愁,黯黯生天際。

草色煙光殘照裏,無言誰會憑欄意。

擬把疏狂圖一醉,對酒當歌,強樂還無味。

衣帶漸寬終不悔,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

錢繼遠眼睛亮得放出光來,猛的沖到榻前,伸手把榻幾搬到榻沿處,飛快的鋪好紙,拿起墨研了幾下,掂起筆,寫下了李小暖剛剛念的詞,拎起來,又沖到李小暖面前,彎著腰問道:

“你看看,有沒有寫錯的地方?”

李小暖細細看了一遍,笑著讚嘆道:

“錢先生真是過耳不忘,竟是一字不差。”

程恪湊過頭去,隨著李小暖,仔細看著紙上寫著的詞句,放在扶手椅上的手仿佛無意識的移過去,捉住了李小暖的手。周景然瞄著程恪和李小暖握在一起的手,端起杯子,喝起了茶,戴氏眼睛只盯著周景然,示意身後的丫頭換熱茶來。

隨雲先生站起來,從錢繼遠手裏接過紙,細細看著,古蕭和唐慕賢探著頭,看著隨雲先生手裏的宣紙,隨雲先生一邊看,一邊感嘆道:

“這學問如美人,當真讓人消得憔悴,衣帶漸寬終不悔啊。”

“說的極是,好詞!絕妙好詞!這是個玲瓏心肝,這樣的好詞,無言誰會憑欄意!對酒當歌,強樂還無味,說得好!寫到我心裏去了,這詩詞學問,可不就是這樣,何怕憔悴,為伊,就是死了,也是終不悔!真是好詞!好詞好意!”

錢繼遠從隨雲先生手裏搶過紙張,舉到面前,一遍遍看著,感慨不已,周景然放下杯子,看著李小暖,聲音溫和的問道:

“這位前輩的學問,想必也是極好的?”

“嗯,許是極好,我也不懂,這首詞之後,看樣子,象是過了三五年,這位前輩又提到過一次做學問的心得,也有一首小詞,”

李小暖話語頓了頓,錢繼遠忙回身將手裏的紙交給小廝,奔到榻前,鋪紙提筆,轉頭看著李小暖,滿眼興奮的示意著:

“你說!”

李小暖轉頭看了眼程恪,一字一句的念到:

“檻菊愁煙蘭泣露,羅幕輕寒,燕子雙飛去。

明月不谙離恨苦,斜光到曉穿朱戶。

昨夜西風雕碧樹,獨上高樓,望盡天涯路。

欲寄彩箋兼尺素,山長水闊知何處。”

隨雲先生緊走了兩步,站在錢繼遠身後,凝神看著他寫下李小暖念的詞句,撫掌感慨起來,

“獨上高樓,望盡天涯路!天下做學問者,何等寂寞!與我心有戚戚焉!”

“雕碧樹,一個‘雕’字,何等傳神,望盡天涯路,一個‘盡’……”

錢繼遠寫完了詞,拎起紙,細細品味起來,程恪目光一錯不錯的看著李小暖,李小暖探詢般回看著他,程恪握著李小暖的手微微緊了緊,轉頭看著周景然,周景然手裏捧著杯子,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,戴氏猶豫著,低低的說道:

“爺,茶涼了,妾給您換一杯吧。”

周景然眼睛看著李小暖,舉起杯子遞了過去,戴氏急忙接了杯子,換了杯熱茶奉了上來。李小暖順著程恪的目光看著周景然,迎著周景然的目光,婉然笑著垂下了眼簾。

唐慕賢輕輕拉了拉古蕭,低低的問道:

“說是從前看過的,你家裏收著的?”

古蕭擰著眉頭,茫然的搖了搖頭,唐慕賢轉頭看向李小暖,正迎上程恪的目光,急忙又轉過了頭。

隨雲先生感慨著,轉頭看著古蕭和唐慕賢吩咐道:

“你們兩個可聽明白了?這位前輩,兩首詞,以美人喻學問,這是做學問要經的兩個境界,要有衣帶漸寬終不悔之心,才能求得獨上高樓,望盡天涯路之境。”

古蕭和唐慕賢躬身答應著,李小暖瞄著隨雲先生,抿著嘴笑了起來,周景然看著李小暖眼波流轉的笑意,下意識看著李小暖的裙角,眉梢微微挑了挑,眼裏閃過絲興奮,好整以暇的喝起茶來。

李小暖用手指劃了劃程恪的手心,笑瞇瞇的說道:

“這還不是這位前輩最後一次提到這做學問的心得,後面還有首詞,也是說他做學問的事呢,就是剛來的路上我念你聽的那首。”

程恪轉頭看著悶悶的眨著眼睛的隨雲先生,笑著站起來,走到榻幾前,舒展了下手臂,鋪開紙,掂起筆,將那首青玉案寫了下來。

周景然急忙站起來,站在程恪側後,探頭看著程恪寫下的詞句,錢繼遠和隨雲先生也擠了過去,伸長脖子看著。

程恪寫好詞句,扔了筆,仍坐回到扶手椅上,伸手又握住了李小暖的手,周景然搶先一步掂起紙張,細細念了一遍,轉頭看著錢繼遠,將紙張遞了過去,

“原來你念念不忘的那半闋詞,出處在這裏。”

錢繼遠接了紙張,細細的研讀著,隨雲先生頭湊過去,凝神細看著,周景然慢慢搖著折扇,遠遠看著大殿內探頭探腦、支著耳朵觀註著這邊的眾文人學子,閉了閉眼睛,傷感的感慨道:

“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,燈火闌珊處。近在眼前,遠在天邊,學問之道,令人傷感,這首好!極好!”

周景然嘆息著坐回到椅子上,有些失神的垂著頭,隨雲先生仔細打量著他,撫掌大笑道:

“原來這學問的境界,倒是抱樸得了真意!可見這悟道不分年紀,只看天份機緣。”

程恪忙附合道:

“先生說的極是,景王爺睿智天生,在學問一道上,已經到了返樸歸真的境地,令人向往。”

古蕭和唐慕賢極聲附和著,李小暖低著頭,抿著茶,滿眼的笑意,原來這隨雲,是專程過來擡轎子的。

錢繼遠癡迷失神的左右轉頭看著三首詞,突然仿佛想起什麽來,沖到李小暖面前,長揖到底請求道:

“世子妃說的那本筆記,可否借給在下一觀?這位前輩的姓名,還請世子妃見賞,在下感激不盡。”

程恪急忙放下杯子,緊張的盯著李小暖,周景然眼睛裏帶著絲明了,看著李小暖,又看看長揖不起的錢繼遠。

李小暖忙站起來,曲膝還著禮,極客氣的答道:

“錢先生多禮了,這本筆記,是妾小時候看過的,後來輾轉至京城,前年又歸至汝南王府,那些筆記早就不記得散落於何處了,至於前輩姓名,還請錢先生見諒,那位前輩一生唯願安民樂業、造福天下,絕不願以詩詞文章聞於人,妾不敢違了前輩的心意。”

錢繼遠直起身子,盯著李小暖,沈默了片刻,直直的問道:

“我聽說世子妃自小在古狀元家長大的?”

李小暖垂著眼簾,沈默了半晌,點了點頭,錢繼遠轉過身,兩步走到古蕭面前,長揖請道:

“古小兄,在下想借閱尊君治學筆記一觀,還請成全。”

古蕭呆怔了下,急忙長揖還著禮,倉促間轉頭掃了程恪一眼,程恪站起來,走到古蕭身邊,臉上帶著絲傷感,看著錢繼遠,低聲說道:

“早年景王爺和我都曾讀過幾篇古大人的治學之作,真心令人嘆服,只是如今古大人的文稿手記,早已不存,先李老夫人走時,都焚化帶了去,極是可惜,都是傷心事,還請錢大人見諒。”

程恪滿臉傷感的拱了拱手,古蕭跟在後面,滿面戚容的長揖到底,錢繼遠呆站了片刻,跺了跺腳,連連嘆息道:

“那古大人活著時,我也見過他幾回,竟錯過了!如今竟連筆墨也見不得,可惜可惜!天妒其才! 天妒其才!”

李小暖垂著眼簾,端端正正的坐著,周景然抖開折扇,目光覆雜異常的看著李小暖,心裏五味俱全。

“唉!”

隨雲先生長嘆著,示意小廝送了鬥篷過來,一邊穿著一邊傷感的說道:

“這樣的天縱之才,令人意氣頓消,罷了罷了,我也回去閉門讀書去,天不假年,令人傷心,傷心啊!”

一邊說著,一邊穿著鬥篷,也不理會眾人,徑自出門去了,唐慕賢和古蕭急忙披著鬥篷,匆匆和周景然、程恪拱手告著別,追著隨雲先生出去了。

程恪轉頭看著神情黯然的周景然,笑著建議道:

“咱們也走吧,在這裏,倒打擾了錢大人的詩興。”

周景然‘嗯’了一聲,站了起來,戴氏急忙取過鬥篷,從後面給他披上,轉過來要給他系上帶子,周景然輕輕推開戴氏,自己胡亂系了帶子,擡腳往後走去。

程恪和李小暖辭了還在懊惱不已的錢繼遠,並肩出了大殿。

周景然背著手站在大殿前,身後站著恭謹的戴氏,通紅喜慶的燈籠下,籠出片濃濃的寂寥之意來。

周景然轉頭看著急步過來的程恪,和稍稍落後半步,緊跟其後的李小暖,聲音平緩的說道:

“我也沒了興致,這就回去了,你們還要去哪裏玩耍?”

“我帶小暖坐船游流晶河去。”

程恪笑著答道,周景然‘嗯’了一聲,往旁邊移了半步,看著李小暖,微笑著溫和的說道:

“有空多去看看母親,若有什麽事,只管來找四哥,四哥只你這一個妹妹,可別跟四哥生份了。”

說著,擡起手,愛憐的拍了拍李小暖的肩膀,仿佛替她拂去衣服上看不見的塵埃般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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